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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写文。

落花流水( taessica )


  金泰妍第一视角


— — — —



  我想要孤绝的爱情,哪怕它无缘美好结局。——题记




1.


  这座城市有数以千万计的人,多的是没房的——比如现在和我一起在安全岛上比肩接踵站着的人中的十之八九——所以便星罗棋布地从地上长出同样数不清的公寓,比如我现在居住的那一间。我一个人住。


  钥匙要捏住在离托盘两厘米的位置轻巧地放下——我熟练得不用开灯——金属和陶瓷碰撞,这样的高度碰出的声儿才不大不小刚好适合向满屋死寂宣告归来,可是等我“啪”一声打开灯,眼前的客厅还是过分空旷,我不得不跟灰尘打了个招呼。


  是周五呢,下午工作的时候耳朵有听进几个同事商量着晚上要聚餐唱歌的消息,人在兴奋的时候声量总是会大些,仔细听还打着抖,证明着主人是鲜活又可爱的生命。


  聚餐我是不太参与的,起初同事也邀我一块儿,发现我不太积极后便也叫得少了。原因无他,你瞧我手上麻利地从冰箱拽出一袋西蓝花洗啊煮啊的动作,大概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了吧。所以说保持身材是一场寂寞修行。哦我是说,你像我一样懒得去健身房的话,千万要抱有这样的觉悟才好。


  我捧着一盆,对不起夸张了,一大碗西蓝花颇有仪式感地坐在餐桌前,自诩优雅地扬手往里加油醋汁。我拿叉子叉着吃了几块,心满意足,只是下一块还在去往嘴边的路上时整个屋子就突然陷入了黑暗——瞧我,昨天回来时明明看到了停电通知的不是,怎么就给忘了。可没人会提醒你啊金泰妍。


  餐桌正对着窗户,外头的夜色因着缺了万家灯火只余下墨色,而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觉得都一个样。


  不至于委屈,难免心有戚戚而已。




  第二天一早起来化妆的时候,细心的我从梳妆镜里觑着了头顶与周围深色格格不入的一根白发。我放了眉笔,两只手在头顶拨拉半天终于完美分离出那一根,捏住靠近发根的地方微一使力就拔下来了,一点也不痛。


  我今年32岁,我想起小时候妈妈递给我一只小镊子让我帮她拔白头发,三七掺杂的两种颜色总是让我这不得要领的人显得笨手笨脚,最后往往是妈妈嫌弃地挥手把我拍开,说“还是我自己来”。


  这是我第一次长白头发。我边描着眼线,眯着眼寻思着估计都是因为最近公司里我们部门的前任总监离职,现职经理的我作为有力候补之一正处于升职的关键时期,操心的、糟心的事儿是多了些。


  我抱着电脑出门去咖啡馆工作,戳电梯时狠了些,心说看把我都逼成什么样了。





2.


  我在二十岁初代的时候意识到,原来人生的每个十年真的是不同阶段,在每个阶段你都有要去寻找答案的问题,奇怪的是,在迈入下一个十年之前你根本无法想象将要面临什么,在那之后,你却被突然一把拉进深渊,只能挣扎。所以三十岁的我,经济独立的我,面对的未来依然被未知主导,就像我并没有把握能不能这一次就抓住机会当上总监。


  不是,当上总监只是其中一件事情,我感到深重不确定的自我怀疑的时刻着实太多了,在自我与目标之间,我像胆小的孩子抬头看树上的果实,甚至不敢跳一跳去够。做不到的吧,总是这样想,那还是不要试了。


  金泰妍自我的个性确实是这样,但叫做金泰妍的孩子在生命中的有一段时光有被温柔抱起、觉得只要自己伸手就可以摘到果子的时候。那段时光是郑秀妍赐予的。


  我敢说,在金泰妍三十二年的人生里,没有人比郑秀妍更相信她,没有人比郑秀妍更偏爱她,就凭郑秀妍每一次说出“我知道你可以”这种话,都是在飞扬着的不经意间。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桩事实,而不用郑重地去特意传达。郑秀妍并非是鼓励我,她是相信我,相信金泰妍是会发光的人。


  所以为什么视她为重要的人呢?因为她爱我,也因为在我怀疑世界时,你给过我答案。我早知道《后来的我们》也是属于我的故事,只是为这首歌动容却迟了一些日子。从未有人似你待我,我想为你,闪闪发光。


  二十五岁的金泰妍很迷茫,比现在还要迷茫,但是金泰妍真觉得自己可以。所以现在金泰妍知道了,我真差劲,要借你才能闪耀。





3.


  黑咖啡在手边固执地发着苦,我用来写报告的文档还是空白着,那条竖线闪了又闪,我按紧太阳穴,竟然觉得脑仁儿疼。


  咖啡厅的音响从爵士播到古典,从《阳光大道淌到《小夜曲》,我听得入神。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的,手上有不得不做的事,但心没好好在身体里呆着,也许幸运地有余力去未来徜徉,也可能掉进过去的泥泞里因而倍感疲惫,像我。


  悠远的大提琴音色渐渐湮没,可是下一秒突然撞进的旋律到底是过于熟悉了,以至于能在第一个瞬间就分辨出是哪首歌。


  我以为自己遗忘了、放下了,可等到在一张角落的桌子捂着脸无声哭出来时,才知道从没被情感放过。


  我好想你,是我不敢说出口的话。




4.


  我跟郑秀妍是和平分手,可是厌倦是真的厌倦。郑秀妍是真的长了一张刀子嘴,像只脾气大的猫咪,就是猛地朝你一呲牙你真觉得耳朵打哆嗦,哪里不称她心意下一秒就劈头盖脸能把你数落到地里。是不可能好受的嘛。


  听说郑秀妍大学时是校辩论队的一把手,出去比赛经常拿最佳辩手那种,大抵因此有一种抓人漏洞、戳人软肋的“职业病”,也说不清抑或是天生敏锐的本能促成了那些辩论的奖座。并不只是对我,郑秀妍对人是一视同仁的,论起攻击性,我说她是上升天蝎你一定就不难想象了吧。


  是她不幸运,咄咄逼人的锋芒毕露碰上我这个得过且过的无趣者。


  我捧了杯热巧,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要是有郑秀妍的话一定不是这样的情景。郑秀妍是个话多的主儿,她与你分享的一天一定是细节饱满的,像一幅描绘丰收的油画你连画布边角的麦穗上的颗颗谷粒都看得清。


  我有很努力地使用中性词来形容我心中的郑秀妍,因为关系到后期以上我提到的特点落到心里像被罩在了放大镜下,可以只总结为刻薄和聒噪了。


  性格只是性格,郑秀妍一直是个善良的人,我并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即便那个时候也不觉得。我是老人在看报纸。


  所以闹掰过,怎么可能没闹掰过,头昏脑热先烧到了谁的临界点是记不清了,但我一心满以为场面还是要好看,所以吝啬得不愿切中我们命中注定的不合,于是只记得不愉快时她抱怨的“你这个人,怎么跟你吵架都吵不起来”。太糟糕了,两个人话都不能摊开说;我太糟糕了,所以平白耽误了她。


  第一次和好的契机我记不真切了——我常说真希望我们能交换记忆,这样这个故事大概就能80%地还原——但是郑秀妍一步两步走回我身边是可以确定的。至于第二次,第二次我记得清楚。


  联系断掉了,两个月后是郑秀妍先打了那通电话,我在开着台灯的案前写文件,而电话那头她从第一秒钟就在哭。


  我有很重很重地叹息一声。


  我这个人呢,没原则得很,虽说做了决定所以绝对不会去主动联系,但对方真的按着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打过来却根本不可能不接。或者你要说我是念念不忘郑秀妍也可以。


  可是心疼并非作伪,我最怕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郑秀妍哭,会让我觉得那个因由必定罪大恶极。从第一秒钟开始,我的心也揪成一团。


  是缘分未尽吧。






5.


  “泰妍啊,你这口A市腔调是越来越熟练了,我要是第一天认识你,怕真要把你当本地人了呢。”月度例会后老板临走时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愣了愣,笑的弧度只扯到一半。


  大概三年前,我被调往公司总部A市工作,领导问我关于调职有没有难处时,“开玩笑,郑秀妍可是在B市呀”的为难竟然只像颗流星擦着脑海飞过去,连余热都可以忽略不计。哦,真是糟糕,一段感情走到这步田地。


  我把消息告诉郑秀妍的时候,怎么说,我忽然发觉郑秀妍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呢?失落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与郑秀妍分隔两地,周身时隔很久像我来到这世界的头二十年一样平和,空气还不是后来发酵了的酸苦。我以为我是无期徒刑犯突然得了赦免,于是房子里总溢满她讨厌的柠檬香。


  我啊,好过分一女的,有多过分呢?就是都分过两次手,到这第三次意兴阑珊的时候还要假装好人,宁愿敷衍也不说再见。


  第一个月,郑秀妍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傻瓜,是不想跟你说话呀。


  夏末时郑秀妍说:“为什么不多分享一些你的生活呢?”


  我说郑秀妍你干嘛要这么卑微,应该停下来为自己想想啊,不要为我浪费时间。


  凛冬将至,郑秀妍的信息简洁多了:“原来我也会累。”


  是直到这一刻,一直等待着郑秀妍意识到的我才感觉眼前一片灰白。五年太久了,久到郑秀妍像一根钉子扎进左心室,我要推开她,那这根钉子怎么办?窒息感慢慢堵住喉咙,有巨大的恐慌从尾椎骨往上爬,直到我跑进厨房把一袋子柠檬通通扔进了垃圾桶。


  “你是不是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匕首举起来了,我深吸口气,把喉管凑到跟前去。


  “嗯。”


  郑秀妍没再回复过我,后来过很久,我偶然点进她的主页,对着一条孤零零的横杠才晓得自己早被她屏蔽了。


  是啊,秀妍,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过血液比我温热一些才倔强地追着我跑了这么长一路,你早该自由,那是写在你灵魂上的信条。





6.


  我做过一个梦,不算很奇怪,不是太寻常。


  我走进一场盛大的聚会,场景不明但人声鼎沸。参与者是我高中、大学的同学们,还有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不知怎么这些彼此不认识的人忽然就凑在了一块儿。但几乎就是他们组成了我的整个人生,应该说他们之于我的生命都是或大或小的碎片,因此这像是我回过头来对自己的一次巡礼。


  可事情怪在,所有的人,他们一个个都面目模糊,我看不清也认不出任何一个人。


  我麻木地拨开人群往前走,心头有着故人重聚的欢愉却又因视界的模糊而隐隐感到不解,直到人头攒动间,郑秀妍的脸出现在目光尽头。


  我视力不好,可我能看清她眉梢的弧度、瞳孔的颜色。她是唯一的、醒目的。





7.


  说起来不联系也两年了,有时候在不得不参加的饭局上闭上眼还是同她一起倒在草坪上的画面,就是这么大的人了,难得学生气。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会变的,都会变的,对着高中或大学十有八九会哭的,可是如果还有你,天真终究可追溯。只要在你面前,我还是我,就可以了。我在你面前也俗气、也不堪,可是我真的还是我,鲜活的、柔软的。


  人生都是悲剧,可我真曾想同你求个喜剧收尾。


  睁开眼睛,面前的白酒杯是斟满的。





8.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


  现在是初春天气,快是郑秀妍的生日了。三月的中旬,郑秀妍的对话框突然出现在界面上,我点开来,上头是一条对方撤回消息的提示。


  我犹豫了十分钟,直到想明白金泰妍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对郑秀妍视而不见一次,只是按下发送后我收到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种心情很微妙。


  后来郑秀妍偶尔会给我的动态点赞,我像收到某种信号,于是今年给她的生日祝福从短信又搬回了社交账号。


  郑秀妍甚至开始偶尔评论我的动态,但我们的对话框被默契地定格在她客气的“谢谢”。


  既然破冰了,做不成情人不可以做朋友吗?


  可是是我伤害了你,事不过三,你合该有尊严,不应该再来找我做什么知心朋友;至于我,我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资格再去同你谈天说地说说笑笑,那个包袱永远是我的。这一步谁都不准迈。


  我后知后觉破译了信号:


  我不再在黑名单里,终于我们成为过去。





9.


  那个周末叫醒我的是短信的提示音,我讨厌呼吸灯闪个不停——即使我再睡过去的话也不必见证——所以挣扎着把手机捞到怀里。屏幕上躺着一条短信,她说:“我来A市出差,见一面?”


  我晓得短信从来是把我们衔在两端的一根线——你若问我,我依然可以背出她的号码——它总显得郑重些,因而适合我们。


  我仰躺在床上,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清醒。




  郑秀妍出现的时候像是刚忙完公事,休闲西服配着猫跟鞋。那是最合衬她的鞋。


  她不费力地寻到我,离得近了便礼貌地冲我笑,“好久不见。”像是思索了一下,好像没有更恰当的开场白。


  她歪头的时候我窥见她眼底星辉烂漫,三十二岁的郑秀妍依旧神气活现。真好。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该是适合聊天。点单的时候郑秀妍说:“不来一份芝士蛋糕吗,不喜欢了?”


  我叫住服务员,“麻烦再加一份芝士蛋糕。”


  我又看向她,“没有,还是很喜欢。”其实本来还想说“一直很喜欢”,但我和郑秀妍的关系本来薄如蝉翼,怕是经不起五个字里被误解的弦外之音。




  我们聊得很流畅,真从音乐聊到时事,偶然带到过去曾共同分享的天空或树荫也浑不在意。


  郑秀妍说我:“你还是那么优秀。”


  我也对她说真心话:“我也一直都相信你。”


  “我忽然比彼此都杳无音信的时候还要难过。这是我想象的结局中最好的一种。这是我想象的结局中最坏的一种。这就是结局。”确实坏,我曾把你视作最特别想共你并肩到老;可也实在好,毕竟即便故事说完了,你看终究是没有句号。


  临走时她说:“我最近看了一本书,挺好的,推荐给你。”


  “名字是?”


  “《期待与抱怨》。”






10.


  有一次我出差去欧洲两周,正是冬令时,被零度经线纵贯的这个国家跟国内有整整八小时的时差。那天晚饭时喝了些威士忌,醉还差得远,只是在一个空间里只听着自己呼吸的时候就难免想得多。


  就是你以为一路走来每一个决定都有好好做、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但想起那个人只疯狂地觉得给得太少。没有人能还原那些时间,那是被偷走的五年,我深知我的记忆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可我不能停止自责。


  酒确实是苦的。


  我哭着在零点刚过的午夜写下“对不起”,设置成只郑秀妍可见,是我埋藏已久的愧疚没胆量直截地向你传达,直到这一刻,依然盼望你能懂我。如果你知道,我是在同你讲就好了。


  很久没流眼泪,我哭完了这一场,在你醒来前又删除了动态。我啊,怕你误会我又亏欠了别人,只是比起说是我不想再亏欠别人,其实是不愿你疑心自己被动地见证着我与别人的牵绊。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you are exclusive.


  后来有一天的凌晨,郑秀妍发了一条动态,说“你要记住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记得住吗?记不住的。我跟一两个朋友讲过我们的故事,心里有暗涌和狂潮,话到嘴边才惊觉记忆在和我对抗,像守着宝藏。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旧知己,有时我觉得,你依然全世界最懂我。这感觉有点荒唐、有点可笑,可能不过是你当年偏爱我,便让我有被懂得的错觉,可是终究是我的感觉。


  可是既然你这么说了,大概我那荒唐的感觉终究没有错——你也怀抱着和我相同的心情,那种既复杂又珍惜的心情。


  我同你并非意难平。




11.


  我知道一切回不去,我知道我们不合适,可是再重来一次,我依然要认识你。


  我想起那天送她去机场,她说谢谢你送我一程,真是一语双关。


Fim.


— — — —


谢谢你看到这里。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了,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你说对吧?


戳一下那颗心吧,我很想知道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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